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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江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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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人之爱。(第1页)

“你总是有很矛盾的天真。”季长亭按下一枚白子,看向对面的少年天子,过一段时间柳复就要进国公,而到那时柳家的权力……那会动摇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季长亭带着十分笃定的语气,如判决生死的监斩官一般。

这种天真并不会要他的命,季长亭心想,江泯并非是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他说他的天真矛盾,正因为他在朝堂上通自已相对而立时是一个聪明人。

少年天子虽然性子活泼,但是近来愈发沉稳可靠,并非如其名一般泯然众人,他是温和而慈悲的执剑人,而他的剑却是一把天下无双的利刃。

“你把你的天真留给会杀死你的人,”季长亭等待着江泯,但很遗憾,江泯指尖上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于是季长亭继续开口:“你会被你自已的爱杀死。”

到这个程度还讲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倘若江泯能够及时悔悟,季长亭不介意把他继续当让一个可敬的对手,甚至是一个知道回头的聪明对手。

江泯很罕见的沉默,黑子在指腹摩挲得被指尖传递到热意,他把棋子下在一个很合适的地方,随后抬起手抚上了衣,他的吃穿用度皆由柳复一手把控,身上这一身更是今年上供最好的瑞雪锦。

江泯隔着衣物触碰到自已的肩胛骨——昨夜柳复宿在宫中,欢好时玩闹着似的拿过自已的私印,在肩胛上落下一道章印。被烙下的印章还盖在其上,鱼水相欢是合契的事情,不过对一个帝王让这样的事情还是大逆不道。

就像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宝玉,一张举世无双的绝画,被得到,被占用,被标记,听不见被拥有者悄无声息的哀恸。

季长亭又很快落下一枚子,他总是那样快,让什么都很行云流水的自然,江泯学不会季长亭的洒脱,他捻着黑子,不自禁想起柳复那一双寂静慵懒的雪青色眼瞳,仿若有一千重的雪,无声无息,不消融也不触动,却在看向自已时落下一场细雪,又在这二十来年间学会温柔。

“那就杀我吧。”江泯秾丽的眉眼神采飞扬,季长亭看他,好像在看飞蛾要扑向的昼火,一块炽烈的暖玉。

于拙于拙,季长亭记起江泯周岁时的抓周宴上那一块玉佩,记起在场宴客赞他日后的君子如玉,季长亭想柳复确实知他,江泯腰封下是柳复特地寻来的一块血玉,剔透耀眼,比纯白更适合心中痴执的他。

“那就杀我吧。”

“就让我的爱杀死我。”

让我对我的爱完成一场至高无上的献祭。献祭我的生死。

江泯不下棋了,他起身只给季长亭留下一个背影。

“爱要杀我的话,我会给他的。”

就如十三年前宫中那一场很凄丽的大雨,敏感多思的太子抱住伴读的腰,不敢落下眼泪,伴读郑重的回抱住自已要一生效忠的君王时,一滴泪从柳复的眼尾滑落。

当初他替我流过一滴泪,我也要把我的泪交给他。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季长亭静静地看着江泯的背影,是燃到至高点的烟火,盛放到极致的春花,还在燃烧,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玲珑锦绣间,季长亭已经看见他幻灭破碎的血。

没有反目,却也零落。

季长亭没有说话,只将江泯一口没喝的酒拿起抿了一口,酒是最香醇的暖楼廊,已经很冷了,他记得江泯好酒,但想来是不便喝,他看见江泯试图拿起酒杯又放下手的小动作,也看见江泯抬手时腕上没掩住的刀痕。

“祭陛下。”季长亭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