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新)(第5页)
这场初春雷雨直至丑时才停了。
沈明语辗转反侧了一夜,只要一闭眼,便梦见惨死塞外的下场。
她虚脱地望着帐顶,人犹在迷离惝恍之中,久久失神。
黯淡光线倾落在单薄身影上,乌发如瀑散落枕席间,衬得她面颊惨白。
世子睡不着守在榻前的半夏忙起身,给她换了身衣裳。
沈明语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安静坐了会儿,才低声道:取今日那件大氅来。
半夏不明所以,仍依言取了烘干的大氅,放在她膝上。
这件银线苏绣海棠纹大氅,是靖南王府送来的,出自她生母沈氏之手。
天色未明,屋里只点了盏角灯,烛光暗淡,看不清布料上繁复的刺绣。
沈明语纤细的指尖儿掀开大氅,露出里侧缎面,原本染血的袖口处干净如初,只有一处打籽绣样仍残余极淡的痕迹。
她轻轻抚过那几片小花瓣,即便闭眼也早已烂熟于心,这儿绣了她的小名敏敏。
她默默垂眸,望着那处绣样出神了许久。
过去十几年,她见过了太多人情冷暖。
刚去庄上那两年,沈明语过得尚算舒坦,但好景不长,二太太母家被贬,母子二人陷入了半圈禁的境遇。
那几年,沈明语和二太太袁氏形影相吊,尝尽酸甜苦辣。
袁氏病骨支离,终日双眼空洞地枯坐在廊下,靠着汤药续命。
庄上的仆从屡屡暗中作践,缺衣少食也是常事。
最难挨的是数九寒天,母子俩挤在榻上,袁氏拿肚子暖她冻僵的小脚,不住地给她搓着红肿小手,时不时停下掩唇咳两声……
直至袁氏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原来她另有亲娘,给她留了支发簪,还为她取过小名敏敏。
沈明语总会想起,袁氏举起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将簪子插入她发髻,半是悲痛半是不舍,对她道:
敏敏,回家吧,你若回去,你亲娘在天之灵定会高兴……这辈子终究是我自私,对不住你……
平心而论,袁氏待她视如己出,从未亏待过。
可她到底被迫扮了十几年男儿郎,整日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拆穿。
夜深人静时,沈明语也曾想过,若自己不曾被送人,是否会有别样人生
思绪恍惚,似乎又飘荡至江南。
一窗温柔烛光中,眉目如画的柔弱女子神情专注,指间绣针翻飞,一针一线,满是对腹中孩儿的希冀。
她的家在草长莺飞的江南,不是霜寒风冷的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