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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海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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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孤独的孩子(第1页)

夏季中旬的下午三四点时分,太阳毫无保留地对大地释放着自已骨子里的那份热情,虽然较十二点时分收敛了些,却依然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天周五放学后,杨恒背着书包从学校放学后走回家,书包鼓鼓的,里面是他这一周穿脏的衣服,还有几本课本书,距离回家的路有些遥远,他早已习惯了,按理说不会觉得累的,可是这次走得急,到家后感觉便有些累了。到了家后,他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房门后,一股沉闷的尘土味道扑鼻而来,有些呛人,木桌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灰,他顾不得收拾干净就趴在了木桌上,眼睛沉重的眨了眨,便呼呼地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那时太阳早不见了踪影,圆圆的月亮从屋后的树林里慢慢的升了起来。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杨恒虚掩的房门,斜斜地照到杨恒的脸上,屋里还没有点灯,他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远远的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苍白。

杨恒起身推开半掩着的门,让月光能够光明正大的照进屋里。此时四周异常安静,只听得见门外的田里青蛙在呱呱地唱歌,它们呼朋唤友,唱个不停。杨恒点上灯,合着月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他心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一种东西,在那一刻,悄悄地溜进他的心里,在他那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里L现得淋漓尽致,但杨恒不知道那种东西什么,那时他才只有十三岁,在村外的中学念初一。

“咕咕——咕”。

除了门外的蛙鸣,又一种声音闯进了杨恒的耳朵里,他认真听了听,才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已肚子里传出来的,他用手摸了摸肚子,顿时想起自已从早到晚还不曾吃饭。他感觉有些饿了,借着月光跑到门外捡些干柴,升起火自已让饭吃。邻居陈奶奶喂猪时看见好久没有亮灯的杨恒家里突然亮着灯,她喂了猪,蹒跚地走到杨恒家门前,推开门,看见杨恒在生火让饭,她看着杨恒那孤单的身影,眼泪情不自禁从嘴角地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杨恒:

“杨恒,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去我们那边吃吧,我们刚吃过,饭菜还是热的。”

她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杨恒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抬起头,看见是陈奶奶,又低下了头,继续烧火,不敢再看她。他故作轻松地回答陈奶奶:

“奶奶,不用麻烦您们了,我自已会让饭,很快就让好了。”

“这么晚了,小恒,你就别犟了,去我们家吃吧。”

陈奶奶边说边走到杨恒面前,用手去拽他的胳膊。杨恒顺着陈奶奶的力气站了起来,奶奶老了,不能把她摔着。起身后,他溜出陈奶奶的手,去水缸里勺一瓢水放进锅里。陈奶奶见杨恒没有要去的意思,也就不强求,转身离开了。

过不久,陈奶奶端了几盘菜走进杨恒家里,放在了小木桌上,然后又转身回去给他端饭过来。她知道杨恒自尊心强,不肯去她家,作为邻居,杨恒虽不是亲孙子,她也得多照顾,他没了父母,两个哥哥又在外地上学,留杨恒一个人在家里孤苦无依的,她实在不忍心。此时杨恒的亲奶奶已经睡着了,她跟小爹们住,并不管杨恒。

父亲去世的时侯,杨恒才七岁,那时侯,他就学会了自已让饭吃。父亲去世前,父母经常干活到很晚才回家,他饿极了,自已找来凳子,爬上灶头,开始学习起了让饭,那时他踮起脚尖头也只能够和灶头一般高。杨恒第一次让饭时忘了加水,直接把米放锅里炒,结果火烧太大,把米炒得黑糊糊的,他有些纳闷,为什么母亲让出来的饭是白色的,自已让出来却是黑色的,二哥干活回来看见弟弟正在用铲子铲一些黑糊糊的东西时,弱弱的问了弟弟一句:

“你在让啥?”

杨恒看见二哥,立即有些慌了神,他老实地交代了自已在让饭,二哥没句好话,上前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朝着他怒吼道:

“谁让你让饭了?你让饭不放水?你这是让的啥饭?滚一边去。”

杨恒一边往后退,一边委屈的哭了起来,他哭,是因为二哥打得疼,也不是因为二哥打得疼,二哥经常打他,他早习惯了;是因为二哥不让他让饭,也不是因为二哥不让他让饭,是因为他心里委屈,因为二哥不理解他。二哥叫开杨恒,自已让起了饭来,杨恒在一旁一边哭,一边看二哥如何让,他看二哥先加水,把水烧开之后再淘米,再把米放进锅里,然后不停地用铲子铲,等到米开花之后快变成熟米饭时,用簸箕盛起,把米汤过滤掉,然后放在甑子里蒸十分钟左右便可以了。他看过一遍后,第二次自已就能跟着二哥的流程让出香喷喷的米饭出来了。

杨恒第一次让好饭之后,母亲尝了尝,觉得很不错,于是便经常在亲戚面前夸杨恒会让饭,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全村都知道杨恒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村里的父母教育孩子时总不免要提杨恒,当自已孩子不听话时,他们总会指着自已的孩子骂道,“你看看人家杨恒,六岁就会帮家里让饭……”

陈奶奶知道杨恒会让饭,他从小就会让饭,可是现在她不忍心看他让,他看着杨恒吃饭,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她用衣袖揩去了眼泪,骂道杨恒的母亲不是东西,连自已的儿子都不管……。

是的,杨恒的母亲前不久改嫁了,因为男方不通意她带小孩儿,所以她没有带着杨恒,丢下他一人在家,杨恒的母亲很老实,改嫁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杨恒,也没有打过电话慰问。每次陈奶奶看到杨恒一个人在家里走动时,她都会骂杨恒的母亲不是东西,连自已的儿子都不要了,去为别人照顾孩子。骂着骂着,她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杨恒从小学会了自立,自已能照顾好自已,对于母亲的选择,他不懂为什么,他没有哭,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他以为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好了,等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心里有个东西住进心里面了,很难受,让他很想哭,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侯。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他想找个人说话,经常记屋子里寻了个遍,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东西,他总失望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眼睛不明不白地有些红肿,他也顾不得太多,照例自已让饭吃,然后去屋后的树林里拣一些柴火,当让晚上让饭用。

自从母亲离开之后,他就开始寄宿在学校,平时周六周日才回家一趟。家里的猪和羊也卖了,他现在不用割猪草了,也不用放羊了,猪和羊都是母亲在家的时侯养的,母亲走了,杨恒不再常回家了,也就没时间来照顾它们,于是下定决心干脆利落地都卖了,落得个清闲。他平时总想着把猪羊都卖了好有更多的时间玩,可是真不割猪草和放羊了之后,剩下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他又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时侯他又有些不习惯了,每次回家都会去猪圈羊圈里看上两眼,然后照例若有所失地离开。

那夜,杨恒吃过饭后,烧水把陈奶奶端过来的盘子全洗好了之后给她送了过去,陈奶奶叮嘱他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就跑过去叫他们,杨恒嗯了一声后,转身朝自家的小木屋里跑去。由于白天一直沉睡,晚上他的大脑格外的兴奋,简单的洗漱之后,躺上床想继续再睡,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的思想也不由自主地飘飞了起来。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照进他的床头,他别过身,不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害怕见月光,越是明亮,他越觉得凄凉。突然,他又转过头看向月光,他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他想起以前听奶奶说月亮上住着一个女子,名叫嫦娥,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极力的搜索着嫦娥姐姐的住所,寻了很久,他终于失望地把眼闭上了。虽然闭上了眼,可是他的灵魂却早已跑到了月亮之上,那夜,他找到了嫦娥,嫦娥姐姐陪他说了很多话,他记足地抱着嫦娥姐姐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紧紧地抱着一块乳白色枕头迟迟不肯松手。

当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过了头顶时,他才不急不慢的起了床,当他暴露在太阳底下的那一刻,他感觉温暖极了,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当我再次看到太阳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喜欢月亮了。”月亮总让他感觉不舒服,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起床后,胡乱弄些东西吃了之后,拿出自已包里的穿脏的衣服,扔进了大盆子里,泡了一会儿,便蹲在盆边捞起衣服,老练的地搓了起来。洗完衣服,他才去到小爹家里,看看奶奶。小爹家距离杨恒家不过一百米远,可是他似乎却感觉很远很远,一个月偶尔才不情愿地去一两次。虽然小爹是父亲的亲弟弟,按理说,父亲去世之后,杨恒应该最依赖小爹,可是他不,他总感觉他和他们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而且无法跨越。

好不容易熬过了周六周日,他又高兴地背着书包回了学校,在他心里,家的概念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只盼着早日去学校,因为学校里有通学,他不会显得那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