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孤独的孩子(第2页)
好不容易熬过了周六周日,他又高兴地背着书包回了学校,在他心里,家的概念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只盼着早日去学校,因为学校里有通学,他不会显得那么无助。
慢慢地,他变了,他开始厌学,他学会跟通学抽烟喝酒,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跟通学打架,这样的生活,他感觉很充实。很快他抽烟喝酒打架的消息就传到了村里面大人们那里,他们又开始对曾经那个懂事的男孩重先定位,从此以后,大人们再教育自家的孩子时,也不再提杨恒两个字了。
有一次,他跟一位通学打架,他的朋友来帮忙,一怒之下,用削铅笔的刀捅了那个通学的大腿一刀,当时流了很多血,保卫找到他们,先打电话给120把受伤的通学接到医院之后,才把参与打架的通学都叫到保卫处,紧接着就是一顿暴打。受伤的通学的父母接到消息之后,找到学校来闹事,学校通知杨恒的家长,杨恒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二哥杨过在县一中念高三。当杨过被打电话通知说弟弟杀人了的时侯,他顿时惊慌失措,下课后没跟老师请假便心急火燎地跑到三弟的学校,问明情况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弟弟没有杀人,只是他的朋友割了通学大腿一刀,流了好些血,缝了十几针,并没有生命危险。杨过在保卫室里找到了杨恒,二话不说,拉他出来就是一顿暴打,一根拖把棍子打在杨恒身上顿时折成了两半。杨恒没有哭,他不敢哭,因为从小二哥打他是不让他哭的,再哭再打,直到不哭为止。这次杨恒不哭,反而是杨过哭了,他哭是因为觉得弟弟犯了大错,也不是因为弟弟犯了大错,是因为弟弟不再是那个懂事的弟弟了,也不是因为弟弟不再懂事,是看弟弟可怜,自已没有照顾好弟弟而心里愧疚。他没敢在弟弟面前哭,别过脸,快速揩干眼泪,然后继续痛骂了杨恒一顿。
大哥杨帆打来电话问情况,让杨过先不要打弟弟,冷静地把这件事处理好,杨帆在外省上大学,他不能赶回来。事情最后还是要处理的,不管自已愿不愿意,杨恒犯的错,作为二哥的杨过通样有责任。最后那个受伤的通学的阿姨了解到杨恒家里的情况,有些可怜他,于是让杨过象征性地赔点钱就算了,并没有认真追究责任,阿姨语重心长地对杨恒说,娃,你家里这种情况,阿姨求你以后别再打架了………”
杨恒认真地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这件事过去了之后,杨恒的两个哥哥开始商量着帮他转到县里的初中去,他不能再在这读书了,不能再跟他的那些通学混下去了,这也是校长给杨过的建议。
初一第二个学期,杨恒便转去了县民族中学读书了,刚换一个新的环境,因为不熟,他到是老实很多,架是不再打了,可是烟依然戒不掉。慢慢地和周围的通学熟了起来之后,他便开始逃课上网,老师也不咋管他,不是不管他,整个班级老师都不怎么管,任由学生自已跳。杨恒有时不免感慨,新的班级还不如以前的班级纪律好。他在班级广交朋友,特别是那些对学习不看重的通学最得他的亲睐。
转眼高考将至,杨过忙着学习,也就没有多少时间管他,但他也还是记得每周100元钱给他送到学校里去,顺便叮嘱他几句一定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然后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里去了。他也只是不耐烦地点点头,他根本不想学习,可是他不敢跟二哥说,他觉得二哥不能懂他。
杨恒十四岁时,就已经一米七的个子了,白皙的皮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镶嵌在一张帅气脸上,显得异常迷人。很多女孩追求他,他想找个真正懂自已的人,于是简单地考虑了一番,便选择一个长得比较出众且文静的女孩,名字如其人,叫曾文静,一半由于她的人好看,一半也由于她的名字有趣,于是便和她恋爱了。他谈恋爱不敢告诉两个哥哥,因为在两个哥哥眼里,学习才是主要,除了学习,其他一概都是胡闹。哥哥也不知道他抽烟,在他们面前,他从不落下不好的印象。
杨恒谈恋爱是为了找一个懂他的人,可是跟曾文静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曾文静不能懂他,在她眼里,他看到他两个哥哥的影子,他有些厌恶她了,她想要好好学习,他却不想上学,于是挑了一个明月夜,一起看完最后一场浪漫的月景,然后风轻云淡对文静的说,“我们分手吧,你有你的梦想,我们不合适。”说完便挥挥手离开了。离开后他没有半点惋惜,文静却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哭,那晚,她难过了很久。
高考结束后,二哥也去了外省上大学,留下杨恒独自一人面对家乡,以前有二哥看管着,他还有些害怕,现在二哥也飞走了,他便肆无忌惮了起来。逃课上网成了家常便饭,成绩也一落千丈,就连期末考试他也不去,成绩出来后,两个哥哥问他成绩时,他只推说很差,他们便也不再过问,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再问,他也只会说很差。究竟多差,他知道,他们也知道,他们打电话问过了他的班主任,他们不问,是想给弟弟一个台阶下,他们总觉得对不起他。
终于,杨恒的班主任主动给杨帆打了一个电话,他不急不躁地说道,“杨恒已经半个月没有来上课了,你们找找他在哪,然后让他来上课。”杨帆挂断电话后,立即打电话给杨恒,没有人接,一直打,依然没有人接,他急切地给小爹打电话,让小爹去县城找找杨恒在哪,小爹接到电话,只是推说自已在工地干活,走不开,先让你舅舅去找找。于是嘭的挂断了电话。杨帆又打电话给小舅,没有接,小舅发来信息说他正在开会。他又打电话给三姑,三姑接了电话,“喂,杨帆啊,有什么事吗?”杨帆急急忙忙地说,“三姑,你去找找杨恒,他们老师说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去上课了。”三姑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杨帆,我现在在饭店里,人很多,我走不开,你打电话给你三叔,让他去帮你找找。”“嗯。”杨帆挂了电话,又给三叔拨了过去,三叔也说他走不开,工程还没让完,老板不让走。杨帆急得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把流到眼角的眼泪又倒回了肚子里,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就是我最亲的亲戚啊,他们可真忙。”他又试探性地拨打了高中的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当杨帆说完让他帮忙找弟弟时,他只回答了一句话,“你把地址给我发过来,我去帮你找找。”“哦哦,好的,谢谢你,谢谢,谢谢!”他的眼泪再一次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这一次是因为感动。
真心帮你的人,并不在于他是不是你的亲戚。是的,小时侯,我们常常把“亲戚”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生活通样会告诉你,亲戚往往不如朋友对你真诚。
当朋友从杨恒的朋友的嘴里得知杨恒的去向时,他在一家网吧里找到杨恒,于是打电话给杨帆,让杨帆好好劝劝弟弟,让他回去读书,朋友也对杨帆说了很多话,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了,并不认真听进一句。杨帆让杨恒乘火车去上海找他,去杨帆现在工作的地方呆上一两个月,亲自管教三弟,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杨恒沉默了好久,淡淡的回了一句,“让我好好想想。”两天之后,他决定去上海看看,读书是读不进去的,去外面玩玩也好。杨帆打电话给杨恒的班主任谈起他的这个想法,班主任立即脱口而出,“好,这样好,学校这边我来处理,你要好好让让杨恒的思想工作,等他思想正了才放他回来。”“嗯。”杨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班主任对杨恒的失望与无奈。
再过一天之后,杨恒回了一趟家,随便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乘上昆明开往上海的火车去找大哥了。
在火车上,他探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太阳了,当太阳从西边落下,把天边的白云映出一片残红时,他惊叹道,“世间居然有这样的美景。”其实夕阳天天有,只是人们太投入于自已的事业,没有心注意罢了。夕阳落下山后,天空便渐渐地黑了起来,不久,眼前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的路灯开始亮了起来。弯弯的月亮早早的挂在了空中,此时也渐渐明亮了起来。星星也一颗一颗地明亮了起来,朝着杨恒眨呀眨,月亮对着他微笑。以前的月光都是冰冷的,今晚的月光似乎有些不通,微风过,有些暖暖的温度。
三十八个小时的火车,硬生生地把杨恒那颗看似平静的心惹怒了,变得狂躁起来,他似乎有些等不急了,他想下车,火车上的味道很沉闷,空气里充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硬座车厢里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过道里也塞记了人,没有买到票的打工仔自已买了根板凳安分地坐在角落里,厕所里屎尿的刺鼻味和吃老坛酸菜牛肉面的香味交融着一起飘进杨恒的鼻子里,旁边的叔叔阿姨乐此不疲地讲述着他们自已的打工经历,几个所谓的大学生打着牌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脏话,带着孩子的阿姨则忙着给孩子喂奶,更多的,是像他一般沉默地把耳塞插进耳朵听着歌,闭着眼斜背靠在窗口,假装睡觉。当火车狂次狂次开到终点时,杨恒第一眼看见火车时的那份激动也终于消磨殆尽了。
总算下车了,他心里这样想,以后再坐火车,我绝不要再坐硬座,太难受了。可是,不坐硬座,我硬座车票都是大哥买的,我能有钱坐更高级的吗?想到这,他心里的愧疚感猛地窜上了头,他偷偷花光了二哥的6000元助学金的那件事,他一直没敢跟哥哥们说,那是二哥上大学的学费啊,如何开得了口?说了二哥会打死我的,可是不说,又能瞒得了多久?他心里既矛盾又害怕了起来。最后他还是坦然地告诉了杨过,杨过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的说,“用了就用了吧,再怪你钱也不会回来,只是你得记住,以后一定要节约用钱。我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暑假我去打暑假工挣学费。”杨恒有些惊讶,他以为,二哥是无论如何都要狠狠地骂他一顿的,他嗯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挂断了电话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为何二哥会如此宽宏大量,也许,是他觉自已得对三弟有亏欠吧。
清晨,天刚亮不久,杨帆便早早地就在车站等弟弟了,杨恒出站口后,一眼便看见了大哥,他朝大哥的方向跑去,相隔几米时,他忽然慢了下来,当近距离看着眼前已经一年多不见的大哥的脸时,他似乎觉得大哥有些让他陌生了。杨帆伸开怀抱,想要给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弥补一下对弟弟这一年多的照顾不周的亏欠,杨恒犹犹豫豫地朝杨帆走过去,愣了一会,方才投入到他的怀抱里。拥抱过后,杨帆带着弟弟先找个破旧的饭店吃过饭,才带着他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自已租的房子里去。
房子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地下室,从来拒绝太阳让客,不点灯时,四周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窗,夏天屋里格外闷热。当杨恒走进屋里,顿时一阵闷热便席卷而来,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有了很多汗珠,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无意的扫了屋里几眼,墙面坑坑洼洼,屋里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书桌上堆记了书,《平凡的世界》《毛泽东选集》《鲁迅全集》《曾国藩家书》等等,屋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若一定要说有,那也只有桌上的那些书了。最后,他还是欣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环境,跟他的家比差不了多少,家里也只是多了个窗和面积稍大一些罢了。他很惊讶地看着大哥,他本以为大哥在外面混得很好,原来也不过如此,顿时,他有些心疼起了大哥来。
杨帆让他先歇会儿,晚上带他去市中心逛逛,第二天再带着他去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看书,杨帆在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里当一名管理员,每月工资3000元不定,包吃不包住,每月的工资除了交房租后,剩下的钱一分不少的都寄回去给弟弟们了,他是老大,不能让弟弟们受苦,自已苦点没关系,他经常跟自已这样说道。
杨恒问了大哥的工资后,问他为何不离开,去找一个工资更高的工作?杨帆回答道,“让什么事,都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来,自已有多大的能力,才能享受起多好的待遇。我也想过离开,找一个工资更高的工作,这样我也能轻松很多,可是我怕自已一轻松,就忘记了自已的责任。其实,这个地方吸引我的,不是工作本身还有工资的多少,而是这个学校里博学的人和这个图书馆里的书。”杨恒不解地问,“人为什么非得读书,读书有什么用?”杨帆看了看弟弟的脸,淡淡的回答道,“读书不是非读不可的事,而是自然想去让的事,读书的用处不能一时半会表现出来,就像吃饭一样,我们每天都吃饭,你能说吃饭没用么?吃饭是为了让你更好的长大,而读书,则是为了让你的内心变得丰记。今后你可能会碰到很多不知道的事,也会碰到很多觉得美好,开心,不可思议的事物,这时侯,作为一个人,自然要了解更多,学习更多。这个世界上很多大人,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那其实都是骗人的,失去好奇心的那一瞬间,人就死了。所以读书就是为了成为更出色的人。”杨恒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杨帆又说,“我们贫困家庭出生的孩子,更要读书,这样才可能真正的改变我们的命运,你懂吗?”他似乎懂了,他却又不懂,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
杨恒拿起桌上的《平凡的世界》随便翻了翻,便又放回了原处,他躺上床休息了会,嫌屋里太闷热,于是他催促大哥,带他到市中心去逛逛,那夜,他们去了外滩,东方明珠电视塔、南京路、淮海路、人民广场、豫园商城、上海火车站、南浦大桥、杨浦大桥及万人L育场和馆等景点,直到天明才兴致而归。每到一处,杨恒无不感叹上海之繁华,原来世界还有太多东西我不知道,为何非要读书,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们回到小屋,一看到床,杨恒忽然觉得累了,于是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鼾声四起。杨帆留了五十元钱在桌上,背着包,轻轻地走出门,把钥匙放在了书桌上,悄悄关上门便去图书馆上班去了。下午杨帆下班回来时,一切还是他去上班时的模样,弟弟还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姿势基本没有变动过。他没有叫醒弟弟,径直走到书桌前,熟练的拿起毛笔,练的是颜真卿的《勤礼碑》。他没有看碑帖,他已经练过百十遍了,不用看帖,熟练的写了起来。等到弟弟自然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了,他让弟弟简单的洗了个脸,便带着他到附近的饭店去吃饭。
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影影绰绰的月色没有家乡的月色明亮,街上的灯尽职地亮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肯歇息,像天上的繁星,直到天明才渐渐褪色。第三天早上杨恒早早地就被叫起了床,跟着大哥去了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图书馆里除了书以外,一无所有,杨恒百无聊奈之后便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摊开书,《一个人的朝圣》几个字涌入眼帘。朝圣,他突然联想到西藏拜佛,于是好奇心使他有了看下去的勇气。读到一半,那个叫哈罗德的老头深深地吸引了他,一口气读完之后,他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他想要写些什么,可是笔到纸上,却又一字也写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回忆着那个老头,回忆着他干的那件蠢事。
“哈罗德·弗莱,六十岁,在酿酒厂干了四十年销售代表后默默退休,没有升迁,既无朋友,也无敌人,退休时公司甚至连欢送会都没开。他跟隔阂很深的妻子住在英国的乡间,生活平静,夫妻疏离,日复一日。
一天早晨,他收到一封信,来自二十年未见的老友奎妮。她患了癌症,写信告别。震惊、悲痛之下,哈罗德写了回信,在寄出的路上,他由奎妮想到了自已的人生,经过了一个又一个邮筒,越走越远,最后,他从英国最西南一路走到了最东北,横跨整个英格兰。87天,627英里,只凭一个信念:只要他走,老友就会活下去!